他说：“婚后一年，她给我生了个胖小子，我们原来担心孩子会像她有残疾，却是想多了，孩子很健康，长得好看，一点不像我们夫妻俩，比我们出色得多，在村里赢得了很多人的喜爱。”
我想，孩子的出生，给他们的家庭带来了幸福和希望。可是，这个幸福和希望很快就要终结了。一年多，他的小子只在他的身边待了一年多。这个时间太短。只是一年的时间，他却已经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来找他，还不知道要找多久。
因为有了和老支书的谈话，姜春满下面要说的话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些。他说：“我把儿子看成是我的宝，我的命，走在哪里都带着他。我最后还是弄丢了他。”他很感伤，停了会才接着说，“要不是儿子那次生病，要不是我带他到县医院看病，我也不会弄丢他。他那时候已经一岁二个月，病了很多天，病了又好，好了又病，在赤脚医生和镇上的卫生院看了又看，总是不好。我娘说，你们带他到县里大医院去看。我娘想要我老婆也一起去，老婆也想去的。我这么想，在县医院住院的话，那里的铁架子床住不下两个人，另外一个人到哪里住？我们没有钱住旅社。再加上她的腿脚不方便，我担心她在外面吃不消，就不让她去。她虽然听我的话没去，我清楚她心里很不乐意的。后来，儿子在医院丢了，我打她，骂她，怪儿子丢了是因为她。”
我气愤地打断他：“她都没有去，你怪她，这是什么道理？”
他说：“人发癫了还跟你讲道理？我这么差劲的人，除了欺负她，还能欺负谁？儿子丢了后，我到处找，找一段时间又回来，回来后隔几天又出去。每次回来，就是她的苦难日子来了。我开始喝酒，喝醉了打她，骂她。最开始她还和我顶嘴，后来打怕了，任我打，任我骂，不还嘴，不作一声。”
我的眼前，出现一个女子在受欺负，她被打得遍体鳞伤，泪珠挂在眼角，却忍住没有说一句话。我很难过，说：“你打她的时候，奶奶没有制止你吗？”
他说：“我娘阻止我，但我发起疯来谁都不认，次数多了，娘也看淡了，我打她的时候，娘就躲到屋里。”
我不想再听一个酒疯子怎么打妻子的，问他：“她是怎么死的？”
他说：“儿子丢了快一年，我更加绝望了，对她更加疯狂，有天晚上把她的耳朵打出了血，估计耳膜都打破了。打完她后，我倒在床上睡觉。我睡得很好，只有打过她，我才能有这么深的睡眠。我睡了之后，不知道她在做什么，反正是到第二天的大清早，我叔叔在外面大喊大叫，说我老婆投塘死了，我才被吵醒。我吓得跑到塘边，看到她浮在塘面上，肚子鼓鼓地，就像怀着儿子的样子。我把她捞上来，她已经没有气，从她的脸上看不到怨恨，只有绝望。”
我问：“她投的是哪口塘？”
他的眼睛望着天空，我看到已经蓄满了泪水。许久，他说：“我院子门口的那口塘。”
我震惊到无以复加，就是我第一次去他家的那口塘，塘面不宽，水也不深，竟然葬送过一个女子。
他站起身子，拍了拍屁股，说：“回去吧。”
我深深地注视着这个坟堆，它与我不相干，埋葬着一个我不相识的女子，但它却让我的心特别地痛。是姜春满对她的毒，深深地刺痛了我。身边有一株雏菊，枝上开着一朵小黄花，我把花摘下来，默默地放在她的坟头。
离开时，我被一根树枝绊了下，摔倒在地。我挣扎了许久也没有站起来，好像失去了勇气和力量。
油茶山平整好后，有些老板在网上看到王宝玲发布的视频，联系村里，想要租下种药材、茶叶，种油茶树的也有。我都拒绝了。我还接到姜欢打的电话。那天，老支书特意来说，表哥找我有事。老支书打通姜欢的电话后，让我跟他说话。
姜欢说：“老弟，我看到你们在村里做的事情，动作蛮大，搞得不错。”
我说他过奖了。
他问我：“你们推平的老油茶山有没有包出去？”
我说：“没有。”
他说：“我妹夫想要承包种油茶树。”
我说：“你妹夫没有跟你发财？”
他说：“他不喜欢打工，自己在家里搞农业，这些年搞了一些项目，听说还可以。”
我说：“我们不打算承包，想让村民自己种树和管理、收摘，已经开党员组长会通过。”
我想这些话老支书不会不跟他说，他还给我打电话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他听我这么说，说不为难我了。
我跟他又闲聊了几句，问他过年有没有空回来聚聚。他说到时候再看。
跟姜欢通了电话后，老支书一再跟我说：“那小子，我跟他说了，不搞承包，他硬是要我找你谈谈。你不要管他，他妹夫也喜欢折腾。”
2018年1月，天气温暖，我们请教技术人员，说可以移栽果苗和油茶苗了，就组织车辆和人员去育苗基地拉苗子。
村干部和民主理财小组的人员都到齐后，林百雀私下跟我说想请三天假。我问她有什么事情，她不说，我看她心事重重，同意她请假，心里免不了担忧。
酥脆枣苗和油茶树苗都是在外县苗圃拉的，本县没有。通过县扶贫办介绍的，并且说好待县里的资金拨到村后，再结账。
果苗直接拉到果园，王宝玲和王三刚、王大刚在园子里候着，他们叫了几个人帮忙，苗子到后卸下来，王宝玲指导移栽。两天后，果苗全部栽好了。
果园完工后，很远我看到王三刚抄着手在里头走来走去，这里看，那里瞧，一副满足的样子。他掏出手机打电话，待他打完电话，我问他女儿去哪了，他说回去煮饭了，还要我到他家里吃饭。我说下次再去。
